杜长胜,男,77岁,睢宁县梁集镇梁集村人。
2010年,杜长胜的大儿子、大儿媳先后遭遇意外事故身亡,身后留下330多万债务。老人承诺“只要我有一口气在,就是倾家荡产,也要把这些账还了!”为了尽快还清债务,老人卖房、卖厂,甚至事故赔偿金和拆迁补偿款都用来还债,只要家中有钱从不让钱在自己手上过夜,立刻还到债权人手中。老人用5年时间替儿子儿媳还清了300多万的债务,老人说“没给他们付利息,感觉对不起人”。
77岁的杜常胜内心是纠结的。他不知道自己把大儿子所有的家产便宜处理掉,儿子在天之灵会不会怪他?因为那是儿子的梦想。
他只知道,不这样做,就还不起儿子欠下的债款。那可是330万元巨款啊!
“人不在了,梦想就没了。不能让儿子再落个骂名。”杜常胜说,欠债还钱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。
“家没了不要紧,但良心不能丢。”杜常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现在谁的钱也不欠了,见人能直起腰了。
“那段时间,他瘦得连路都走不动了,还得硬挺着干活。”80岁的老伴付续芳,泪花一直在眼里打转转。
“人家相信我儿子,当时能借钱帮我儿子,我就不能让人家寒心不是?”77岁的杜常胜说。
家里出大事了
2015年3月4日,天气有些阴冷。
中午12时,睢宁县梁集镇梁集村头一处厂房旁,77岁的杜常胜站在墙外向内张望。老人黑瘦黑瘦的,戴着一顶破旧的黑皮帽子。站久了,会点燃一根烟,狠狠地抽上几口。
“老头子,吃饭吧,别看了。那已经不是咱家的了。”80岁的老伴付续芳站在不远处喊了一声。杜常胜没有应声,把快烧到手的烟头扔到地上,用脚碾灭。
杜常胜眼前的厂区,挂着“金彭面业”的牌子。5年前,这个厂子名叫“永恒面业”,是他的大儿子——杜存平的事业。
“大儿子辛苦几十年,就想建个厂子。”杜常胜说,可惜啊,儿子没有那个命。
杜常胜是土生土长的睢宁县梁集镇梁集村乔庄组人,干了一辈子的加工挂面生意,因为为人诚信,生意一直做的不错。
子承父业。杜常胜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,儿子一直跟着他经营挂面生意,因为加工挂面需要大量面粉,大儿子一直有建个面粉厂的梦想。
2010年,40岁的杜存平从村里承包了几十亩的土地,又从银行贷了款,开始在睢宁县梁集镇梁集村头建厂,并取名“永恒面业”,意指家业永恒。
杜常胜回忆说,当时大儿子像打了鸡血一样,浑身都是劲,盼望着面粉厂早一天投产。
“那天是2010年农历十月二十三,面粉厂的机器正在安装。”杜常胜说到这,情绪有些激动了,大儿子骑摩托车撞在村头的桥上了,当场死亡。
“白发人送黑发人,死的心都有了。”杜常胜说,处理完儿子的后事,面粉厂还得继续建。这时,很多事情都是由大儿媳妇、38岁的朱艳丽负责了。
“这时候,外面已经有一些风言风语了,都是怕我们还不起别人的钱。”杜常胜说,儿子去世时,厂子基本成规模了,投资400万元,有300多万元是借的、贷的。
“可我们有厂子在,仍有希望。”杜常胜说,加上他们家在村子里的人品好,还没有上门要债的。
“没想到,儿媳妇也出事了。”付续芳没有杜常胜坚强,开口说话时,眼泪先掉下来了。杜常胜接过话茬,那是2011年7月28日,大儿媳妇在睢宁县城被一辆昌河车撞了,当场死亡。
那一天,他们的面粉厂才生产10天。
“儿子不在了,账我老头子认”
“连擦眼泪的时间都没有。”杜常胜说,事情都来的太突然了,咱一个农村人哪扛得住啊!
儿媳妇朱艳丽去世后,找杜常胜打听欠债还钱的人陆续来了。“说实在话,大家手里虽然拿着欠钱的借条,但也怕啊。”杜常胜说,那都是儿子建厂借的钱,前前后后有300多万元。
这时候,有人劝杜常胜。“是你儿子借的不假,但人都已经不在了,你个老头子认什么账啊!再说了,你也还不起啊。”
也有人说,“现在借钱跑路的人多了,人死账烂,还什么啊?”
“人活一辈子,钱算个什么,儿子不在了,不能给他留骂名。”杜常胜咬咬牙说。
接下来,杜常胜做了一件令大家意外的事情。
所有向他打听过还钱事情的人,他都一一给他们打电话通知,“来吧,拿着借条来,我儿子不在了,账我老头子认了,我给你们重新打借条。”
在梁集镇开酒店的姜兆庆就是其中一个接到电话的
“说实话,有些意外,老人家能承担这些。”姜兆庆说,他当时借给杜存平8万元。
消息传开了,拿着借条的人都来了,杜常胜都重新给打上借条,签上自己的名字。“请大家放心,我就是砸锅卖铁,卖血卖肾也会还大家钱的。”
在这期间,有一户债权人之前借给杜常胜大儿媳妇一万元钱,但没有欠条,杜常胜也只是听儿媳妇随口说过一句。“当对方提起此事时,我二话没说,当场承认。”杜常胜说,还有一户因为卖变压器而产生了十几万元的债务,尽管没有欠条,但他也认了。
光认了,钱怎么还?
杜常胜先是把睢宁县城一套100平米带车库的房子出售,因为家中连出不幸,房子也卖不上价,最后以35万元的价格售出。
“因为大儿媳妇出事后,对方赔偿了48万元,儿媳妇的母亲拿走了16万元,剩下32万元。”杜常胜说,第一先还了梁集镇信用社60万元。“公家的钱,追的紧,我们当时想延长贷款的时间,人家都不同意,怕我们还不起。”杜常胜说,也因为有同村的4个人提供了担保,咱也不能连累别人。“连利息加本金,一分不少还给了信用社。”
梦碎了
借条都重新打了,事情算是暂时平稳了。
杜存平去世后,他的两个孩子,儿子杜勇18岁,女儿杜伟15岁,当时都正读高中,因为家中的变故双双辍学。
杜常胜和老伴以及孙子孙女一起生活。儿媳妇去世后,当时厂子生产10天,还有大量的原料。“我当时想着,要把儿子的梦想继续坚持下去。”杜常胜说,随后,他就带着当时只有18岁的孙子坚持小规模生产。
“请不起工人了,什么活都是自己干。”杜常胜说,他是流着泪拼着命地干,装车、送货、卸货、跑销路。“那段时间,他瘦得连路都走不动了,还得硬挺着干活。”杜常胜的老伴说起此事,泪流不止。
就这样坚持了一年多的时间,2012年年底的时候,孙子实在是累极了,就对他说,“爷爷,我是支撑不住了,咱把厂子卖了吧。”
那一夜,杜常胜没有合眼,如果卖厂子,就能还一部分人的钱;如果不卖,也没有什么利润,还一时半会还不起别人的钱。
“唉!那是大儿子的梦啊。”杜常胜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杜常胜是理智的人。大儿子没了,是保留厂子还是保留儿子的名誉,杜常胜选择了后者。
“我们家里遇到了这种情况,厂子也不好卖啊。”杜常胜说,联系了好多人,最后一个关系比较好的熟人,以160万元的价格接下了这个厂子。
“心里还是舍不得啊,但没有法子。”杜常胜说,钱到手后,马上电话通知人家来拿钱。
杜常胜说,也有心善的人,他们劝我别卖厂子,有厂子就有希望,“我们也不急着问你要钱,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。但我心里清楚,人家是可怜我老头子。”
“钱在我家,老头子没让过夜”
杜常胜原本居住的地方拆迁了,目前他和老伴居住在二儿子挂面厂前的一处临时板房内。
板房里拥挤地摆放着一些生活必需品,一张老旧的小餐桌上放着一叠煎饼和半碗盐豆子。盐豆子是杜常胜夫妻自制的,板房外还晾晒着一些。还账的这几年里,他们吃的菜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的。
“是去年吧,老房子和老挂面厂拆迁了,政策补偿了80万元。”杜常胜说,这些钱到手后,欠人家1万以上的大头就都还完了。
一共欠了多少钱?每一笔,杜常胜都记得清楚,粗略算一下,达330万元之多。
还这些钱的来源也很清楚,卖了房子、厂子、拆迁补偿款、事故赔偿款,还有一些是老两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。
“凡是到手的钱,老头子都不会让钱在家过夜,赶紧打电话通知别人来拿。”老伴付续芳插了一句话。
“人家相信我儿子,当时能借钱帮我儿子,我就不能让人家寒心不是?”杜常胜接过话说。
还钱的过程中,杜常胜也遇到过窝心的事,他说有一家企业就多问他要了1万块钱。“事后算算不太对,他们也默认了,说是又产生的其他费用。你说我们都到这份上了,还有人干这事。”
平静了一下情绪,杜常胜说,“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行好,但至少不能干坏事。钱算个什么,1万块钱我认清了一个人。”
“没给他们付利息,感觉对不起人”
交流过程中,老杜坐在床边,狠劲地抽着烟。77岁的他,在烟雾的笼罩下,更显苍老。老伴说,也知道吸烟不好,但他心里苦,就不再管他了。
“我现在能直起腰走路了,谁的钱也不欠一分了。死去的儿子、儿媳妇也不会落下骂名,孙子也能挺直腰杆做人了!”杜常胜说,大家的钱也都是流汗挣的,都不容易。
“如果说亏欠的话,就是没有给他们利息,感觉对不起人。”杜常胜说,所有的欠债人,他都没付利息,没有按照当初的承诺给别人回报。“但我,确实已经尽力了。”
“房子没了、厂子没了、拆迁补偿款也没了,老伴有没有怪你?”
“没有。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,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”杜常胜重复着那句话。
“中间有没有想过放弃?”
“这不是我的性格。凭良心,也不能这样做。”
“往后的日子,有啥打算?”
“还能打算啥,陪老伴过苦日子呗。”杜常胜说着,又朝窗外看了一下“金彭面业”。
杜常胜的孙子现在苏州打工,很长时间才回家一次。“无法回家啊。哪有个家,连个住的地方也没了。”
但杜常胜不觉得委屈孙子。“他没法选择,这是他应该承担的。”杜常胜说。
“会不会怪你?”
“他会理解我的。我是为他能直起腰做人。”说着,杜常胜双手捂住了脸,久久没有松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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